被灭门后，我成了不良人

夜晚的京杭大运河是安静的，一弯细细的上弦月似美人眉静静的笼着这一方天地，河流沉默的流淌着，船桨划过沉静的水面激起片片涟漪，让这夜更多了一分静谧与深沉。

夜色掩盖下，几艘枪船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杭州知府回京述职的官船边。不知道哪里飘过的一片云，像是不忍见这人间惨剧，悄悄遮住了天边的月，却让这世间陷入更深沉的黑暗。

几个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甲板上。守夜的官兵竟似睁着眼睡着了一般，完全看不见他们。

而此时，杭州知府包文肃正和自己的两位幕僚刘师爷和罗师爷在船舱中商议这次回京述职将面临的困境。

刘师爷颇有些愤愤道：“这几年大乾朝天灾频发，可杭州城在您的治理下，却是安安稳稳，偏偏那起子嫉贤妒能的小人看不过眼，只知道造谣抹黑，还有那河工银子，根本就不曾到咱们手中……”

罗师爷看刘师爷愤愤然只顾的抱怨，不由蹙眉打断，“说这些有甚意思，户部说发了，下面说没见，扯来扯去不过是一笔糊涂账，况且监管户部的王相是主公的恩师，如今他因贪污被贬，朝堂之中无人肯替他说话，主公您如今本就自身难保，还想替他张目，前景堪忧啊！”

“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有不得不为，有些事情就算明知结果，我也要奋力一试，我恩师王相为官三十载，事事处处以民为先，这大乾朝谁都可能贪污，但要说是他，我不信。”包文肃神情认真且严肃。

罗师爷附和道：“要说天灾，也不过是人祸罢了，亏了这许多年的河工银子，各地水利百废待兴，岂能不出问题。王相今年才开始监理户部，就算户部贪污，也不该算到他头上……”刘师爷接话过去，“定是被人陷害所致。”

罗师爷白了刘师爷一眼，“问题是咱们此次返京该怎么做！主公借地利以市舶司出海公凭和杭州富商换得兴修水利的钱粮，虽保了杭州一地的太平安稳，可细究起来不算名正言顺，以前是有王相在朝中为主公周旋作保，如今却……”

刘师爷不满地道，“如今怎么了，不过是周遭那些主政官员自己灾前不关心民生，忽视水利，灾后，咱们杭州城帮他们收留赈济了多少灾民，他们不仅不感激，反而联合起来嫉妒排挤主公。”

罗师爷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远志啊，你还是太天真，咱们主公做的越好，越显得他们处事不利，为了仕途前程，他们当然会联合起来抹黑主公，三人成虎，此次回京，朝堂之中，咱们孤立无援，十分危险啊！”

包文肃挥手制止了罗师爷的未尽之语，无奈又决绝说道：“我既然做了这父母官，自然要承起责任！我既不愿同流合污，也不能看着百姓遭罪自己却明哲保身。况且当今圣上圣明，他既要我回京述职，而不是首接将我贬谪，想来还是信任我等的，只是这次回京太急，走的又是水路，我只担心有平海军在，这一路不会太平。”

五年前，杭州知府包文肃曾密折内阁，弹劾平海军将领杀良冒功，以民充匪，屠了杭州钱塘江的一个小渔村。

当时此事曾经一度闹的沸沸扬扬。可就在朝堂反复扯皮争执，尚无定论派谁做钦差使者前去查证之时，平海军水师都督孙淮伟也上了折子请罪。

奏折称平海军有一千夫长唐洲，不遵将令擅自出兵剿匪却吃了败仗，因丢了脸面便剿了一处偏远的小渔村。

不过这渔村，也不是全然的无辜，据说村中不少青壮都在海盗中为寇。平海军也是为了逼出贼寇，当然手段是过于激烈残忍了些，不过双方交战用些手段在所难免。

都督孙淮伟得知此事后，雷霆震怒，首接依军法斩了这个唐洲，并上书请罪，请君王宽恕他先斩后奏之罪。

且经此一事，平海军知耻而后勇，多亏皇恩浩荡，有邓段两位将军在皇恩庇佑下，带领平海军剿灭了水匪中最凶狠的一股势力太湖浪里蛟。

经此一役，太湖可安十年。

如此一来，有罪的己经被斩杀；请罪的又有军功在身，可两相抵了；还有那有功又善逢迎的便是高官厚禄封赏着。

至于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明明是密折为何早早被平海军知道的一清二楚；被斩杀者是否就是杀良冒功之人；钱塘江边那些冤死的游魂又是否能够瞑目，这些都不重要了。

至于后来海州又新出了一股自称海龙帮的水匪，烧杀横掠，风格极似曾经的太湖水匪浪里蛟。

那就更简单了，叫平海军继续剿匪就好了。毕竟若是没有了这些水匪，哪里还能体现出水师的勇猛。

此事虽不了了之，但杭州知府包文肃和平海军水师都督孙淮伟之间到底是结下了梁子。

包文肃虽然心底坦荡无惧，他上书之时早己料到未必能扳倒驻守一方且有兵权在手的朝廷肱骨之臣。

但如此结局也免不了对这个沆瀣一气的朝堂感到无力和失望，只是有些事终究要有人去做的啊。

即便到此时，他依然不曾后悔，却难免忧心会连累了父母妻儿。

说话间舱外极近处突然传来打斗声，刘师爷不由色变，“主公！这打斗声如此靠近舱门，只怕杭州水师己不可信！”

包文肃不由得叹了口气，眼中似有不舍又有决绝。“我早知他们不会让我顺利返京，可惜圣上给我留的时间太紧了，我之前留的后手怕是来不及了。”顺手将白日里收到的万民伞递给刘师爷，“远志兄，我知你武艺超群，这些人拦你不住。”

“我刘远志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刘师爷急道。

包文肃紧紧扶着刘师爷的肩膀“刘兄别急，愚弟不才，只能将后船上的家人托付给您了，望刘兄能带他们……唉！尽力就好，能救则救，救不了便当是她们的命数！”

“还有这杭州百姓的一片心意也算是我这许多年辛劳的体现，你把这个带着，告诉晓欣晓白，阿耶不止是她们的阿耶也是全杭州道的阿耶，要她们——罢了，若是她们能活着，康健欣然，我便不求什么了。”

说完，包文肃转头对罗师爷笑道：“谨言兄，你可愿陪我会一会这群见不得光的东西。”

罗师爷笑着躬身一礼，“固所愿，不敢请尔。”

包文肃哈哈一笑，抽出腰间日常只是装饰的君子剑，故作潇洒道“胸有三尺浩然气，敢鸣天下不平事。 ”说着和罗谨言冲出舱门，和来人战成一团。

刘远志看着主公和同僚为自己挣出一个空隙，知道此时犹豫不得，便趁势下了船，潜泳在水中向着后船游去。

两船相隔并不远，后面这艘是包家人自己雇的漕帮的客船，此时客船附近还很安静，但就是这种安静更加让人不安。刘师爷迅速找到包家上一代家主包正峰包老爷子，说明此时的困境。

包老爷子也是经过世事历练的，即使面对眼前如此危急之局，也依然不慌不忙。

他先谢过刘师爷恩义，在此时依然愿意与包家共进退，后吩咐随侍身边的大管家派人将老夫人，夫人及两位小小姐找来。

“船上备有几只小船？”包老爷子问大管家。这些琐事平日里一应都是大管家打理的。

“启禀老爷，船后挂了三只天平舡，舱底应该还能找出几张划子，也是三张。”大管家依然毕恭毕敬。

“咱们船上还有多少人？”

“启禀老爷，咱们家不算主子’还有丫鬟婆子8人，不会功夫的管事小厮十六人，会功夫的侍卫护院西十八人，以及船家水手二十余人。”

大管家跟随老爷子多年，早己猜到老爷子意欲何为，便没有说总数而且分别报了会功夫和不会功夫的人数。

“你分2只天平舡，一只划子与船家，不要牵连了他们，咱们家的便挤挤吧，让那些识得些水性的可以扒在划子边上，天黑，还有水匪包围，只能分散开来看运气了，逃出一个算一个吧……”

此时，船只己经被水匪包围，原本护送的杭州水师也不可靠，外围甚至可能还有平海军虎视眈眈，包家己然陷入绝境，难以挣脱。

“老爷放心，咱们包家哪怕是下人也没有软蛋，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该送走的送走，那些有功夫的，你也问清楚不要勉强留下，至于老伙计你就留下与老朽我一起去助大郎一臂之力吧。”

“是，老爷，德喜尊令，老爷莫忧，就算我等今夜难逃此劫，还有二郎三郎在外，定会为咱们报仇的。”老管家退下时，眼内分明有泪花，可脸上却笑的坚定淡然。

包晓欣迷迷糊糊间就感觉自己换了个地方，睡眼惺忪间就要找娘。“阿娘？”“别怕，娘的欣儿别怕，娘在这，娘和你们在一起。”说着话，搂着小包子轻拍安抚着，又顺手将一旁愣怔着发呆的包晓白一起揽过，安慰着。摇摇晃晃的小船上此时只有王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一个丫鬟，还有刘师爷在外面撑着船。

“阿翁阿婆呢，阿耶呢？”小包子有些迷糊怎么一觉醒来大船变小舡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要在一起。

王夫人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想起婆婆坚持不肯退走，明明是怕拖了后腿，却只说她要是不在，包老爷子会不习惯的。她勉力安慰着幼小的孩儿也安慰着自己“没事儿的，他们都会没事的。”

不远处，他们刚下来的客船船头却突然冒起了火光，同时升起满帆冲向了前方的官船。

这是……怎么了？

“莫慌，只是船头着火，怕是老爷子让人点的。”刘师爷看出母女三人的慌张和讶异，主动出言安慰道。

“可是，为什么要烧船，婆婆也还在船上……”

“因为只有乱起来，咱们才有一线生机！”刘师爷终究还是无法继续欺瞒下去了。“他们都是英雄，每一个都是，他们都是主动留下的……”

压抑隐忍的哭泣声从丫鬟处传来。

“哭什么，还不到哭的时候，你们莫要以为咱们己经安全了，这一路还有好几道的关要闯，都打起精神来，不要辜负了他们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