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金牌密探

自从看了那具移花接木的尸体，杨荣对建文帝之死本不再抱有任何怀疑。钦天监的监副刘伯完对建文帝的生死也感到好奇，此人与杨荣关系要好，参加典礼归来，两人回家同路，便在一起闲聊。

刘伯完道：“杨兄今日提醒皇上祭祖，这功劳不小啊！”

杨荣道：“哪里哪里，不过是臣子分内之事。”

刘伯完话锋一转：“刚才在宫门口，十六公主拦住了胡濙，似乎还在怀疑那具焦尸并非建文君呢！”

杨荣看西下无人，便附耳低语道：“不瞒你说，我在前晚停灵那夜，承蒙太后驾临，才有幸打开棺盖，瞻仰到建文君的遗容，果真如胡濙所说，门齿突出。”

刘伯完道：“可是若无蹊跷，永乐君为何要用手帕盖住遗体的面部？搞得神秘兮兮，当场让大家看看岂不更好吗？何须多此一举？而且那天在灵堂我们都看见柳庄居士袁珙抬进一口箱子，大小刚好可以藏尸，还命众人回避，或许尸体就是那时调的包。”

杨荣倒吸了一口冷气，当时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呢？假如朱棣为了隐瞒真相，用一具齿形符合的尸体替换掉原来的尸体，演一出偷龙转凤，那么即使我们当晚开棺验尸，看到的也只是调了包的尸体！况且像我们这种毫无经验的验尸外行，根本无法从赝品中看出任何破绽！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种可能。”杨荣脑子飞转，心生一计道：“如果刘兄还不信，我倒有个办法，你不妨一试。”

“哦，什么办法？”

“新君登基之后，可能会向你征询星象异动，你就如此这般回答……如果永乐君没再追问下去，那么建文君的确己经死了。但如果永乐君继续追问下去，你就这么说……必能探知建文君的生死真相。”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只是……若没个彩头，未免无趣得很呀！”

杨荣心中盘算：这刘伯完素来好赌成性，嗜酒如命，正好可利用他的这两样嗜好，再加上他通晓星象历法的本事，去探一探朱棣的虚实。不论结果是输是赢，反正我都不亏！

想到此处，杨荣笑道：“不如这样，我跟刘兄打个赌。你赌生，我赌死，输了的就请对方一顿酒。”

“好，一言为定！”

“不过，建文君大丧期间，禁食酒肉，这顿酒还要等到丧期过后才能践约哦！”

“没问题！”刘伯完很爽快地跟杨荣立下了赌约。

傍晚时分，刘伯完果然被朱棣召去了。只见武英殿上灯火通明，朱棣端坐在御座之上，红光满面，醉眼微醺，手中举着一盏金灿灿的酒杯，不时惬意地抿上一口。身旁只有三宝太监侍立侧畔。

人生最得意事，莫过于黄袍加身，君临天下！此时的朱棣，己脱下登基大典时所穿的冕服，换上了天子常服。只见他头戴乌纱翼善冠，身披织金衮龙袍，腰间一条宝石玉带，足蹬一双鹿皮皂靴，好不威风气派！

刘伯完目不转睛，被这王者气象所慑服，身体不由自主拜倒于地：“微臣钦天监监副刘伯完，叩见陛下！”

“爱卿免礼。”

“谢陛下！陛下召微臣来，不知所为何事？”

“刘爱卿，《易经》有云‘观乎天文，以察时变’，最近天象可有什么异动啊？”

刘伯完一听，果然如杨荣所料，便将那预先编好的词儿说了一遍：“启禀陛下，微臣这几日夜观天文，发现确有异象。建文君自焚当晚，帝星晦暗不明，颇有摇摇欲坠之势。首到陛下登基，才又恢复如初。”

倘若朱棣问到此处不再追问下去，那么杨荣就赢了。偏偏朱棣又继续追问道：“摇摇欲坠，是否意味着建文皇侄那日己归天去了？”

刘伯完一听有门，便故作高深说道：“传言建文君乃紫微帝君投胎转世，下界为皇帝，若果真被大火烧死，魂归天界，按理说紫微星应当有一刹明灭的异象，的确很是奇怪啊！”

“何为一刹明灭？”

“所谓一刹明灭，类似于人死前的回光返照，突然间特别明亮，而后逐渐黯淡下去。”

朱棣沉默良久，缓缓才道：“这一刹有多长时间？”

“可持续三天。也许那晚奉天殿火光太亮，又或是正好赶上月圆之夜，再亮的星光也会被月光掩盖，以至于微臣未能观测到。”

朱棣又道：“六月十三到六月十五，这三晚的月光的确很亮。不过今晚六月十七也有月光，你是如何确定帝星恢复如初的呢？”

“请陛下移驾北门殿外，容微臣指给您看。”

朱棣将手中的金酒杯放回到御案上，起身离座，跟刘伯完、三宝太监一起走至北门殿外，抬头仰望北方夜空。

“六月十三那晚日落时，月亮己升出地平线，所以整个晚上帝星都是晦暗不明的。月亮每天都比前一天晚出现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六月十五那晚，金乌西坠与玉轮东升的时刻几乎同时，而今晚天黑后，月亮尚在地平线以下，故而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差，可以观测到帝星明亮如初。”

“果然如此。”

“陛下请看，帝星居于正中，而群星环绕在它的周围。正如孔子所云：‘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陛下乃天命所归，故而帝星的亮度才能恢复如初。”

朱棣原本阴沉的脸，露出了一丝笑容：“若朕是天命所归，那朕上应何方星宿啊？”看来朱棣对自己是否名正言顺甚为关心。

刘伯完略微沉吟，总不能说这两个皇帝都是紫微星下凡吧！忽想起朱棣的龙兴之地在北方，便道：“陛下乃真武帝君临凡转世，真武帝君又称玄武大帝，乃北方之神，统领北方七宿。”

朱棣龙颜大悦：“真武帝君，玄武大帝，听起来还不错！钦天监监正一职尚有空缺，你就来补这个位子吧！”

“谢主隆恩！”

刘伯完心中窃喜：不但赢了杨荣一顿酒，还一通胡吹讨得朱棣欢心，自己官升一级，真是一箭双雕！但更为重要的是，他己经从朱棣闪烁的言辞和犹疑的神色中，推测出了那个不可明言的秘密。